-苦司(8)
我仍旧坐着,而他站着,俯下身来揉了揉我的头发。
如果刚才你说,我想知道郁南的事情,我现在应该在干你。
封樾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平淡,因此我甚至有些怀疑。
但他不再接着讲这个,在我身边坐下。
还记得郁南手上那条疤吗?
嗯我犹豫着,赵越他
曾经是我同事,有一次地标设计比赛,他诬陷我抄袭。
我怔住了。
有人相信吗?我问。
封樾嗤笑一声,当然有。
他的手盖在我的头发上,不由得抓紧了一些。
那些人巴不得。
我垂着眼眸,摆了摆头,就像他揉了揉我的头发那样。
那段时间您过得很不好吗?
封樾的手滑下来捏住我的后颈。
怎么这时候这么聪明?
(一百零一)
有些经历就是这样,不管你用多么歇斯底里的语气,别人可能都无法感受到和你相同的情绪。
从这一点来说,我时常认为人是不能相互理解的。
即使是现在,封樾枕在我膝头,我把弄着他耳边的头发。
(一百零二)
我相信他是一个天才。
有接近一年的时间我都在找证据,这一年里没有工作给我,后来事情总算出现转机,我以为快要结束了
我没想到赵越想杀我,我背对着他,郁南冲出来挡住了,这是好几年前的事情,我后来带郁南去了很多地方做治疗,现在他手上的疤已经是能做到的最好的样子。
我手指一顿。
我把赵越送进了监狱。后来我做设计,一下笔,总觉得又见到了谁的影子,就申请调去做管理,一直到现在。
可是书桌上那些
我咬着嘴唇,我觉得我的嘴唇在抖,我的眼睛在抖,我的手指也是。
我的心脏,我的全身都在颤抖。
他说有时候人生之所以充满不幸,是因为有需要珍惜的在以后等着。
这样会显得珍贵的更珍贵,于是人才不会错过。
他抬起身子,捧住我的脸,代替我的牙齿,轻缓地咬红我的嘴唇。
(一百零三)
我觉得他在说谎。
怎么会有人经历了这些还能说,我很好,我现在已经好了。
我流的泪比任何时候都要多,而这分明是封樾最温柔的一次。
他在我耳边温声道:因为有你,宋音
我一听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吐出,忍不住抓紧他坚实的腰侧,颤抖着给出来。
他很温和地笑我。
我望着天花板,第一次觉得这个房间这么陌生。
眼泪像打开的水龙头,沿着眼角往下滑,走过我被他吻过的耳廓,在枕边积下深色的水痕。
我不知道我在哭什么,好像封樾也没办法为我解答。
他只能抱着我,温热的胸膛包裹着我,什么也不说,只让我知道他在。
我很累了,很累的时候才抓住他的肩膀,指尖微微用力,泛着红。
我问他郁南怎么办,我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。
他捏着我的小臂,一条一条的伤疤像藤蔓一样交错。
他脸色忽然阴沉,缓慢地亲吻着我的手臂。
凸起的伤痕早就不会疼了,但他吻过来的时候我竟然还是会条件反射地往回缩。
我带郁南去找医生,我用了我拥有的所有资源,每一次诊疗我都会亲自陪着他,除了要和我在一起,他的所有要求我都可以满足,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这样吗?
我吸了吸鼻子,怔然地望着他。
我第一次觉得封樾的眼睛可以这么深。
我知道为什么。
尽管我和封樾千差万别,但我总是能看懂他。
就像我们能遇到一样奇怪。
如果受伤的人是你,封樾的眼睫扇动一下,假如你为我受伤,别人因为你的伤疤不敢接近你,你会永远是我的,这样最好。
要是你太美,我会不惜一切把你藏起来,但我不想伤害你。
我的指尖点在他的身上,不受控制地抖着。
所以这样最好。
封樾的吻终于落到我的手腕,贴着血管不断跳动的地方,他的牙齿在那层很薄的皮肤上浅浅咬着。
你这样最好。
作者有话要说:
因为封樾不想亏钱郁南
第26章
(一百零四)
最近雨下得尤其厉害。
从城里流过的那条河涨水也厉害。
因为现在偶尔我会在晚上和封樾一起出去散步,我们常常会去河边。
晚上风很凉爽,那种凉爽从脚底升起来,把午后的热气全都驱散了。
封樾会牵我的手,我的细瘦的、布满伤痕的手与他宽大的、有力的手交扣在一起。
夏天,即使是晚上,身上也只有一件薄薄的衣服,封樾还是喜欢衬衣,但他也会选择丝绸质感的,摸起来很光滑,有时我的手指甚至扣不住,虽然抓不皱,但会把衣服拉掉,封樾也跟着露出一片肩膀。
他全身都很in,不是我的骨瘦如柴的那种in,而是一束束紧密的肌肉。
封樾总是说他要带我去锻炼,但他工作又实在繁忙。
从他对我说了那番话之后,我们之间的关系悄悄改变了。
这种改变是很顺其自然的,有时候我半夜醒过来,眼睛在一片漆黑里什么也找不到,却仍然四处望时,我会想,我们是不是变了,是不是有什么不一样了。
应该是有的吧。
封樾现在总是喜欢让我陪他一起工作,我只需要坐在旁边。我没有事情要做的时候,他偶尔会来牵一牵我的手,这时我会凑上去同他接一个吻,如果我也要工作,我会分享一半书桌。
包花,或者研究花的组合,或者挑选一些新的品种
我每次都希望时间能慢一点。
因为封樾的房间里有一个挂钟,书桌上还摆了一本日历。
他给七月的第一天打了一个红圈。
(一百零五)
封樾发现我在看日历。
可能是因为我出神的时间太长。
他明明看见了,却还是问我:在看什么?
他想让我说什么呢?我不知道,所以干脆什么也不说。
我说没什么,就是累了。
他于是放了笔,朝我打开双臂。
我光着脚,在地上一蹬,便把我和带轮子的椅子一起送过去,再爬进他怀里。
封樾没有工作了,他只是抱着我,我们一起看着不知道一处很无聊的地方。
那就是房间里一面空白的墙而已。
我好像祸国殃民的那种人。我突然说。
怎么说?封樾的语气听起来很感兴趣。
要好好工作。我指了指他只画了一半的一个屋顶还是什么?
我认不出来。
封樾笑了。
我从来没听他这么笑过。
他笑的时候脸埋在我的颈窝,粗重的气息弄得我甚至有些痒。
我等他慢慢平复下来,他望着我的时候嘴角还提得很高,脖子泛红,血管变得明显,平添几分性.感。我气鼓鼓的,凑过去在他的唇角上咬了一口。
笑什么?我一边问,见他这幅样子,又一边和他一起笑。
最后封樾才摸着我的头发,说:笑你一本正经地说要我好好工作。
哦。
我想了想,情有可原。
确实有点好笑。
(一百零六)
好像我的身上有什么香味一样,他扒开我的衣领,又深深地嗅了一口。
他的手指在我脖颈上来来回回地摩挲,越来越重。
我顺从地开始解衣扣。
到第四粒扣子,封樾拉住了我的手。
干什么呢?他贼喊捉贼。
我只愣了一下,便说:让你干我。
封樾也不动了,只看着我。
时间好像被按下暂停的按钮。
他只看着我。
宋音,封樾说得很真诚,让我不能不相信,你是我的缪斯。
(一百零七)
他说所以他才会在和我做.爱之后跑回房间工作。
因为那时他的脑子里有很多很多灵感。
他说这些的时候我听的不是很认真,因为实在太难受了。
我求他松开,他问我你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吗?
我摇着头,头发在床单上混乱地摩擦着。
他解开了那条领带。
我眼前好像划过一道白光。
他又笑,也不嫌汗水黏腻,趴在我身上笑,就是这种感觉。
我还恍惚着,呼吸变长了一些。
封樾翻身躺在我旁边。
我的缪斯
他又说。
(一百零八)
我没有封樾那么会说,我只能用很平凡的话表达封樾对我的意义。
从前我爸疯了,我妈和我说我们都别活了吧,她说这个家已经没有了。
我那时候听不懂,只木在原地。
我妈见我没有反应,气不过,就打我。
那也许家是一个很重要的字眼,所以她才会因为我毫无反应而那么难过。
所以我侧过身去,捧住封樾的脸,和他说:你是我的家。
我不知道为什么,封樾哭了。
第27章
(一百零九)
这件事情很怪。
我在河边遇到了郁南。
他喝醉了。
而且我没有和封樾一起。
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这件事。
(一百一十)
封樾是去工作了。
他要出差几天,去实地考察。
走之前还和我说他不想去,但这个应该很重要吧?
我一个外行人,也知道实地考察应该是很重要的。
封樾留在家里的最后几天格外黏人。
他需要准备很多东西,但除了准备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了。
我查了当地未来几天的天气,帮他选了要带的衣服。
封樾的衣柜很单调,颜色是格外统一的黑白灰,样式也简单,多数都是西装,只不过是隆重或者不隆重的分别。
我不太会装西装,封樾却说随便折,他从背后压着我,握着我的双手带我折衣服。
我以为西装会有特别的折法,结果封樾也只是随意地弄。
袖子往衣服中间一扔,两边一拎,再对折。
封樾把衣服推到一边,我惊讶地拦了拦:这样真的可以
唔嗯
折什么衣服啊封樾有点气愤地捏着我的下巴尖吻上来。
我估计衣服都被我们压皱了。
后来我躺在自己的房间里,听隔壁封樾和他的助理一样一样地交代,才知道原来西装真的是不能乱折的。
(一百一十一)
郁南叫住了我。
我没想到他能认出我,毕竟河边路灯很暗,而他看起来略微有些不省人事。
你没事吧。我走上去,歪了歪身子看他。
郁南忽然捂着脸笑了一会儿。
等他终于缓到能说话的程度了,他一把拽住我的衣领将我拉过去,我甚至在他身上撞了一下。
宋他皱了皱眉,好像是在回忆,音宋音。
你名字好奇怪啊。他慢慢松开了我。
要我送你回家吗?我问。
我想郁南怎么样也算是封樾的同事吧。
我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郁南的手。
我想到封樾曾经说的,不能亏欠他。
你知道我家在哪儿吗就要送?郁南嗤笑了一声。
现在看来他也没有醉到完全不清醒的程度,于是我换了个问法:要我帮你打电话叫人来送你吗?
郁南转过身撑着路边的栏杆。
他脚下就是河。
晚上的风将他的头发吹得很乱,露出光洁的、饱满的额头。
郁南眯着眼,过了一会儿,才同我说:我现在想要封樾来接我,你能做到吗?
我愣了一下,真的掏出手机给封樾打电话。
郁南大约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干脆,脸上神色变了变,一步跨过来夺走了我的手机,手指慌乱地摁了几下。
你是不是觉得很骄傲?他突然大吼道。
你得到封樾了!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,你随随便便就得到了,你凭什么?
我不说话。
因为我也认可他的观点,我凭什么?
我不知道。
你还是先回家吧,我送你,实在不行去酒店。我靠近他想拉他。
郁南一路往后退,他笑着,那笑容很奇怪,很奇怪里带着绝望。
发丝几乎遮住了他的脸。
你们拿什么来赔我?郁南的声音竟然哽咽起来,他慢慢抬起了手,五指无力地垂着,为什么
我停下了脚步。
你需要什么?我望着他,认真地问。
我看到他身上的衣服都被吹鼓了,领口开了几粒扣子,松散地露出一大片肩膀。
别这样。
我想和郁南说。
还我一条命。郁南不动了。
他还捏着我的手机,淡淡地说:我丢了一条命,你从这里跳下去,能不能活下来看你自己,但我们两清了。
我还望着他。
我觉得我站得笔直。
这一刻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,很空白。
但我知道他是认真的,他也知道我是认真的。
但我知道我该做什么。
我们三个,郁南指了指我,又点了点手机,清了。
作者有话要说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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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8章
(一百一十二)
有些人能与另一个人相遇就已经是命运的恩赐。
我说恩赐,是他们丑陋,落魄,麻木。
被遗弃,不值得。
当你不在乎一个人的时候,那个人在你的世界里就只剩一个躯壳。
那个人不会爱,不会痛苦,很少笑,总是面无表情。
因为你不必在意。
因此我对封樾的到来报以最大的感恩,他竟然在意我的悲痛和微笑。
不是常常有这么一种说法,人要死的时候一生会在眼前走马灯一般经过。
之所以会有这种说法,我觉得,是因为人死之前都想知道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什么。
或者说,总结一下这一生是否值得。
值得。
很多人一辈子都在和这两个字纠缠。
我就从来不想,因为答案是肯定的,对谁而言都不值得。
但我听到郁南这么说的时候,我突然觉得,有一件事情我没有意识到。
如果我今晚跳下去了,封樾彻底摆脱郁南,那我是值得的。
我说我相信你说话算数。
我说完之后看到郁南脸上有一瞬间划过震惊。
他是不是没想到?
(一百一十三)
我的手覆在栏杆上。
栏杆是石质的,晚上摸起来竟然有些凉,像玉一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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